成都—藏区之旅(1867年一个欧洲人探寻商路札记)

举个例子,有天早晨,四个蛮女子来看我,人们把她们引进我正在洗手的房间。很快地四个女子欢笑着抓住了我,她们快乐的喊叫和音乐般的笑声在四周蔓延开来。其中的一个抱住我的腰,另一个给我洗脸,第三个洗手,第四个拿好了毛巾,准备给我揩拭,整个过程都像是为了好玩。我应该承认,她们的做法并不令我讨厌。她们做完以后,我拿出柑橘请我的漂亮的女客人们吃。她们用尖尖的手指剥橘柑皮,吃完以后,一个一个地轮流坐在我的镜子前细细地梳理她们的长辫,真是让人愉快的情景。(……

我们一路到了藏区东部的巴塘,又需要等待中国政府签署同意入藏的文件,因此有机会在巴塘的商贸集市溜达一圈,籍以了解此地的贸易状况。在我驻足的客店,我发现住了很多从打箭炉过来的人群,他们的目的是在当地大批量购物,包括做项链的绿宝石、绿松石和玛瑙。购买粉红的珊瑚以及红色珊瑚的也很多,但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想买照片。尼泊尔大使和随后到来的尼泊尔商人卖掉了大量的上述商品,这些商品从巴塘散发出去进入中国及其内地。

一些逛集市的人来我的客店找我,他们很想购买一些我的物品。我也就扮演一个商人的角色,拿出自己买的绿松石、玛瑙、珊瑚、洋线、洋针以及丝绸,几乎等于一个货摊。但如同我所料到的一样,没有任何物品被这些买主欣赏。我随后拿出一叠我在上海收集的朋友们的照片,我还没来得及一张一张的展示,十多个买主就已经互相争着要买。女人的照片每张卖三只母鸡,漂亮一点的女人还要多加一束干草,一般的每张价值一只鸡或者两束干草。我卖出大约30张人物照片,所获物品足够我和我的朋友在巴塘停留期间美美的享用了。

与藏族女子的一次奇特婚礼

在我们离开巴塘客店的时候,一大群巴塘民众前来欢送我及我的随行人员,还举行了一个欢送仪式。我们缓缓地穿城而过,沿途几乎每家房屋前都有一小群人等着。他们双手合十,虔诚地向我致敬并重复她们的祝愿,祝愿我们旅途顺利,不要碰上任何危险的威胁。一直到了城边,我们才可能用正常的速度赶路。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一片小胡桃树林边,准备停下来吃早餐。我还没来得及下马,一群穿着鲜艳,带着花环的年轻藏族女孩子从树林中跑出来,很快就围成一个圈把我围在里面。她们簇拥着我下了马,我感觉好像是不期而遇一次野餐,一次她们正在准备的小小的节日,因此我毫不犹豫地被这些可爱的藏族女孩子们引导到了草地上。

我被安置在一片犹如草坪的绿色草地上,上面还铺上了一块红色的藏毯,靠近一泓欢快跳跃的泉水。另一群年轻妇女和两个年纪较大的女人正在忙活着烤羊肉,像是准备一个宴会,整个小树林里回响着她们愉快的欢笑声。那一群年轻女孩子对我特别关照,专门负责为我服务。从一开始我遇着她们时,她们就知道我的姓名,令我不能有任何怀疑:一切都表明她们是在等着我的到来。从相遇到她们所做的一切,其实非常浪漫。首先我注意到没有男子在场,其次我很快就感到安排好的迷人的情景令人既有倦怠之感,也感觉到这次奇遇有些令人迷惑。我的年轻的丫头们很快就给我送上一支烟袋、烟叶与火,愉快地与我调笑。没过多久一个年纪较长的妇女用汉语宣布午餐已经备好,我被安排在那群愉快爱笑的年轻女孩子的圈子里,所有的女孩子都非常细心地照顾我:看看谁将是第一个讨我喜欢的人。

午餐持续的时间很长,看看时间我该启程了。我用绅士般的风度开始了我的讲话,首先感谢她们给我准备的精美午餐,其次感谢那些为我服务的女孩子们。女孩子们又给我递上最后一次烟袋,我伸长腿躺在绿色的草地上,陶陶然地任我的思绪飞向幻想的国度。很快地我就从这种无忧无虑的惬意享受里被唤回现实,那群年轻姑娘从她们中间拉出一个16岁的女孩儿推向我。她穿着一件绣花的长绸裙,在吃饭时,我已经注意到她,她坐在那儿与大家保持一点距离。现在的情景令人有些惊异,她看上去缺乏热情表示,但是人们把她推向我让她坐在我的身边。那些年轻女子又拉成一个圈儿围住我们边唱边跳,并把她们身上的鲜花投向我和我的女伴。

我感觉到发生了什么,我准备上路。我做手势叫菲利普把我的坐骑牵过来,然而我看见菲利普正用担心的目光看着我。接着有人宣布:好了,先生,在这块漂亮的地毯上,我们选了这位年轻的女孩子坐在你身边,为你们主持了婚礼。我第一个反映是哈哈大笑,但很快我就发现我处在一种颇令人为难的境遇。很明显因为我的忽略,她们使我成了藏族风俗的牺牲品。对我来说,并不存在结婚的可能性,拥抱一个我并不需要的女孩子将令我非常不安。

小树林依然清新而美丽,但在我眼里现在却变得阴暗而令人窒息。我曾经抚摸过的胡桃木树枝浓密的叶片现在似乎也变了形:它们已经变成了女妖抓住了我。草地上顿时静了下来,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然后我看着那两个年长的妇女,她们看样子是我的新娘的姑妈。我对她们说,英国人的风俗不能与陌生人结婚,也不能买新娘,她们应该把自己的侄女带走。两个女人发怒了,又是吵闹又是叹息,其它年轻女孩子也加入她俩的行列。嘈杂声很快就吸引了附近一家的居民,有几个男人和女人走了过来,他们都说我是真正的无赖。他们告诉我,说我这样做会使同意他的女儿出嫁的那个受人尊敬的家庭失去名誉。

我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遇,这是很明显的,如果将那个女孩送回去毫无疑问将给藏人留下可怕的羞辱。我决定选择尽可能小的伤害,把她带走,待我到了印度加尔各答的时候,我把她送到那儿的修道院去就算了结了这个关系。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并没准备着跟我走,但是她的姑妈和周围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她也害怕回到家里人们打她,对她吵闹。我同意带她走,这令所有的人都心情快乐,除我以外。人们希望我们早点出发,我到底没有失掉自己的风度,我给了她的两个姑妈每人10个银元的谢礼。在所有的人面前我向罗宗(新娘的名字)宣布,我命令她视我为她的爸爸,将来就称呼我父亲。仅仅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先是丈夫然后是一个女儿的爸爸。

勇气被承担一个新人的责任粉碎了,我急着要离开这个地方。我把罗宗抱上我的马背上路了,那帮年轻女子变成了伴娘,一直陪着我们走了一公里多路,然后与我们告别。道别的仪式令人非常感动,每一个人都分别与罗宗说再见。姑娘们给了我一束鲜花,并正式向我宣称:我得悉心照顾我的新娘,对她要和悦可亲。

女孩子们一直陪送我们到了一座山脚下才离开。我们一行人走在上山的路上,罗宗跳下地,在一个大石堆前跪下祷告,这就是藏族玛尼堆。玛尼堆用石板和石块垒成,在藏区这是神的路标。行人一路捡石块上山,所有上山的藏人都会加上1-2个石块,边检边默诵祷告。石堆垒至十米高,喇嘛和行人竖上木杆,上面挂上不同色彩的丝条如同旗帜一样。这种习俗提醒行路的人对于佛教的义务,对于通过山峰的外国人自然也非常有用。罗宗要求我把我的一头托运行李的母骡子上绑着的红腰带解下来提供给她,她把红腰带撕成彩条系在旗杆上,还要求我也要在她身边跪下祷告,说那样才能保证我们将来的幸福。我反对她要我祷告的要求,但那可怜的姑娘带着失望的哭腔说,如果我坚持我的意见,我们将不会幸福,尤其是她将会非常悲伤。没有其它办法,我只有服从。当我在西藏山峰上的石碓前跪着默诵许愿,湿润的手是因为这个地区的女儿祈求的眼泪所致,我想着命运怎么会把我安排在这样一个滑稽可笑的境遇里。

晚上我们在一个村庄停下来,住宿在一个藏人家里,他是村里的头儿。可怜的小罗宗表示想去主人家里住,她穿的结婚用的花绸裙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我遵守我的承诺,把罗宗交给那家女主人照顾。她的女儿们都睁大惊奇的眼睛看着我,她们认为我是一个如此奇怪的冷漠的丈夫。然而,我却受到村子里最有影响的人们的尊重。整个晚上,一个住在附近以纯洁著名的喇嘛,陆续派人给我送来干草、糌粑、鸡蛋和一只鸡,并带口信说这是为了感谢我,一个英国人做了他的国家的一个年亲姑娘的父亲。

(按:几天以后,作者遇到罗宗的父母,他向他们说出了真情,在重新上路之前他们的婚姻也就结束了。但是一个月以后,他返回康定后又到巴塘去了一趟,在那儿遇到了罗宗的母亲,下面做一个结尾介绍。)

当我走出巴塘城里的时候,一个年约35岁穿一件袍子的漂亮女人跟在我身边,她自我介绍说她是罗宗的母亲,并说我已经使自己与她的女儿分开,她是来替代她女儿的,已经征得她丈夫的同意。这个建议开始也仍然令我大笑,但是我很快就感觉如同我上次在胡桃林里的那次遭遇,我被迫成了一个滑稽可笑的角色。我对我的亲切的岳母说我理解她的意思,但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并积极建议她回家去。她似乎想努力说服我,如同以前她女儿做过的那样。我威胁她说我要重新回到巴塘去,寻求当地汉人政府的保护。她退缩了,最后用双臂用力抱住我,热情地亲吻了我的双颊就走了。我也为自己感到庆幸,最终我能够继续我的快乐的单身汉生活了。

【英】 T.T. Cooper著屈小玲译

〔作者简介〕屈小玲,四川师范大学巴蜀文化研究中心教授,四川成都610066

译者按:本文摘自发表于1871年的英国人T.T. Cooper 的探路游记 An Overland Journey from China towards India(《从中国陆地到印度的旅游》, Londres , John Murray 的法文译本: Le voyage en Chine, N. BoothroydMuriel Detrie, Bouquis, France , 2001, p. 805-821。该书反映了19世纪下半叶英国寻求从成都通往印度商路的探索,本文摘译了成都崇州打箭炉(康定)巴塘一段旅程。

成都—藏区之旅(1867年一个欧洲人探寻商路札记) 
  关于汉藏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