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大师的影尘回忆录全文

“此言差矣!”我说:“你以凡夫的心理来测量圣人,跟凡人一样好打架,这连一个明理的人都不如,还能称得起为佛吗?佛佛道同,同证清净法身,各不相碍。佛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乃至一切众生,都是平等的,慈悲的;而且是普遍的。好人、善人、和一些上根利智的人,固然要摄受他,让他开显佛之知见,将来同自己一样;同时对于恶人、坏人、和一些根器恶劣的众生,不但对他不加嗔恨,反而更加怜悯他;化导他,让他慢慢走上正道,将来都能成佛和自己一样,这才叫做真正的平等慈悲!为了恐怕后人做不到这样子,佛还告诫弟子们说:勿以牛羊眼视众生。(见普超经)金刚经上,佛述说他往昔在因地时,作忍辱仙人,歌利王割截其身体,能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不但对歌利王不加嗔恨,反发愿到成佛的时候,先度化他,这种大无畏的慈悲精神,绝不是一般的神道设教者所能及!……”

时间不少了,从北塘到天津一百里路,我们两个人整整辩驳了一路子。每逢谈到一个问题时,都被我说的他闭口无言。在他以为一个穿的破衣烂衫的穷和尚,还有什么了不起;不料想就被这穷和尚说住了。车到天津,我们俩临下车,他深深的给我作了个揖,还说:“多谢多谢!领教了!”我问他贵姓,他说姓刘,是盐山人,任盐山基督教会传教士。

从车站雇人力车到清修院,时有范成和尚从南方来,也住到清修院,预备到北京去。我们两个人初次见面,并不认识,谈起话来,倒很相契。看那人很爽直,一行一动,都有些天真烂漫的样子。在谈话之间,我告诉他从北塘上坟,坐火车回来的时候,在车上遇见一个基督教徒,两人热辩一场,让我横说竖说,把他说的默默无言,临下车还给我作了个揖,道谢领教。范成和尚听到这话很高兴,因此、他联想起过去在上海时,遇见耶酥教的一段故事。

据说有一次,他在上海,路过一所教堂门口,听里面又讲又唱的很热闹,于是他跑里面去听,人很多,一个外国人看他一个出家人去听,当时就把话头转过来说:“世间上惟有上帝是真神,惟有耶酥所说的理为真道理,不像一些外道魔鬼所说,什么下地狱转轮回。须知耶酥所说的道理是真理,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等他说到这里时,范成和尚抓住理了,马上立起来对台上说:“喂!你反教了,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孔教的话,你是耶酥教,为什么也说……”两个人大声高嚷的争辩了半天,洋人坚不承认。范成和尚说:孔教的话,你拿来作凭据,不是反教是什么?末了弄的那个外国人没办法,无话可说,气的苦丧着脸下台了,引得一屋子人好笑!

(四)乘愿度她到家门

一九二年,我和禅定和尚,离观宗寺,一块回北方,预备到北京去请藏经,路过营口。那时我的家眷还住在那里,我到营口时,住到佛教宣讲堂,那里边的人,都是我在家时的老朋友。我走之后,原来开设的那间小药铺,就由那些老朋友,接过来暂时维持着。家里连大人加几个小孩子,还有六口人,我走后家里生活无着,多仗一般老朋友,诸多照顾,说起来我很感激他们!

我最初出家的目的,主要是想弘扬佛法,让世间人都明白佛理,晓得因果,改恶向善,离苦得乐;同时在我离开家预备到天津清修院出家的时候,在路上走着,已有愿心在先,将来如果出家成功之后,在佛法中得着一点气味,再回来度脱妻子眷属。现在总算出家成功了,在佛法中虽然还没有深的造诣修证,但总算摸到了一点门路,嗅到一点气味。现在因请藏经路过营口,已竟走到自己家门上,如果不到家去看看,按情理来说,都是说不过去的。

当初我为了要出家,佯言回家修茔地走了之后,家里的人和我一般老朋友,都不知我到那去了,东找西问,始终也没得到我的消息。这次我一进宣讲堂门口,我那般老朋友就向我说:

“喝!你可来了!自你走后,杳无信息,你家里那位王大奶奶哭的死去活来,现在正在要找你,你来了怎么办?”

我说:“既然来了就有办法,我要到家里去看看,不然,像捉迷藏样,日久亦不是办法。”说这话时,正是九十月间的一个晚上。第二天,有陆炳南、王志一等、几位老友,陪我一同回家。临去之前,他们先给家里人打了个招呼,当我一进大门到了住房门口时,我内人在炕上坐着,回脸向里不下炕,见了我什么话也没说,哇的一声,就放声大哭起来了!

本来女人的哭也是天性,她心里有委曲受冤枉的事,不哭不痛快,哭一会似乎把心里的冤曲郁闷都倾吐出来,心里就痛快了。所以当她最初放声大哭的时候,我也不拦挡不劝她,等她哭了一会,哭的快没劲的时候我说:

“我来了你应当发欢喜心,不应当哭啊!哭有什么用处?”这时和我一同去的几位朋友也都从旁劝她,良久,她才!泣着说:

“你走了连言语也不言语!”我说:“当初我要言语的话,你还能让我走吗?”

“你走了家里怎么办呢!”

我说:“我走了这三四年连信也没给通,不是你们到现在也还能活着,没有饿死吗?不是也能办了吗?”她没有话说。接着我又说:“这是我到别处去出家,到今天还能回来看看你,假定我得一个急症死去了,永远不回来,那你怎么办?不是你们还得要活着,还得要办吗?”

“那能这么快!这么巧!说死你就死了吗?”

我说:“这事情谁也不能作保证,例如我在十七岁那年,刚刚和你结婚才不过四天就死去了,当时你不是捏着鼻子哭吗?幸而我又还醒过来,才活到现在,不然你也许守一辈子寡,也许又另嫁人了。还有我们对门的那位金同学,和我同日结婚,也和我同日死掉了,当时他女人,红妆艳服未去,马上就披麻带孝,拉起孝绳来,这些情形你不是都亲眼目睹吗?谁能给保证能不死,谁能给作保证能不快死!还有像你娘家的哥哥,嫂子,都才活了四十几岁,还没活到我们现在的年龄,老早就死了。还有其他邻居家,亲戚家,年青小伙子,正在年富力强,忽然得个急病,不几天就死了。像这样情形,你没看见吗?你之所以不让我出家,无非想让我在家里能升官发财。我今天实在告诉你吧!幸而我没在家里升官发财,如果我在家里升官发财的话,恐怕你还不如现在好,也或者早就死掉了!”

“那怎么回事?”她听到这里忽地发问。

“咳!”我说:“你没看现在做官的人吗?那个人到升官发财之后,不都娶上三个五个小老婆。有了明的还不算,还要金屋藏娇来几个暗的。假若我要升官发财之后,最起码也要娶上两个小老婆,有了小老婆谁还爱大老婆。到那时候,轻里来说,把你打入冷宫,生活也不管你;重里来说,天天让你吃醋争风,活活把你气死算完!你还想像现在一样,什么事也没有,坐家里享福,恐怕办不到了。况且我这次出家,全是为了你们才出家的!”

“为什么你出家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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